第 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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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一半,她却未曾细说,见状,薛慎也无意深究对方私隐。“作为被女山匪强掳上山准备做压寨夫君的漂亮公子,慎公子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好似就不怎么惧怕与担忧,”桐花道,“我能问公子一句,为什么吗?”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薛慎道,“我待姑娘态度如常,一则是因为姑娘待我如常,少有逼迫威胁之举,二则是因为凤凰山义匪之名在外,我深信小寨主的人品与行事,所以才不曾太过担忧。”
“在我心里,纵然姑娘看上我的皮相心仪我,也不会行恶意侮辱之事。”
真说起来,薛真这番话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夸赞,但桐花听在耳里,面上露出的却不是欣赏与赞同,而是好笑。
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她觉得对方这番话好笑。
“慎公子,你此刻身处的可不是太平客栈,而是山匪老巢啊!”桐花提醒对方道,“义匪,义匪,先是匪,才有义,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值得你信赖的好人呢?”
桐花抬手倒掉薛慎那杯已经凉掉的茶,给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慢吞吞道,“凤凰山占据密州南面水陆两道这么久,压得各处草寇水匪州军抬不起头,难道凭的是义气吗?”
“如今的世道,没有实力,怎么做山匪寨主,怎么做一方豪强,毕竟,这天下的善人多数是被人欺压的命,想要不被人欺压,压在别人的头顶,你说,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
恶人。
薛慎脑海中一瞬间涌出了这两个字,但过后,他却又觉得不该是这个答案。
他沉默着,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眼前的少女继续往下说。
“没有实力的人,做不了一方之主,但只有实力的人,也做不了一方之主。”
“我身为凤凰山的山寨之主,无论是手底下还是外面天天打交道的多数不是好人,想要站在这些人之上,强狠恶,缺一不可。”
“所以,我漂亮的未来小夫君,你真的无需把我想得太好,不然,万一哪日你对我失望了,心里岂不是不好受?”
在桐花的盈盈笑容里,薛慎终于明白为何密州这个地界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争雄里依旧如此太平,也终于明了老师对眼前这个姑娘的评价是何意了——
半副菩萨心肠,一副铁腕手段,当世巾帼枭雄。
如果可以,招揽一个凤凰山小寨主,整个密州纳入麾下都指日可待。
前厅里,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薛慎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桐花将尚且温热的茶水往对方身前推了推,“喝口茶吧,我们山上的山泉水水质不错,茶叶是梁州今年的春茶,虽然我茶艺一般,但这茶水应该还能入口。”
心情复杂的薛慎饮了口茶,茶水苦中带甘,回味清甜,滋润了有些干涸的喉咙。
“慎公子,现今的世道如何不言自明,好人难当,恶人奸诈,乱世将至时,倾巢之下难有完卵,想要做一个合心意的好人,就需要付出更多艰难的代价,你得比恶人更狡猾奸诈狠心,才能抗得过世道之恶人心之恶与恶人之恶,才能过得更好。”
“就像被追杀的你和那些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若让你选,哪些人更该死?”
当然是皇位之上的昏君和其背后的江家外戚,血海深仇与无上权势富贵,均为他所欲。
惊觉对方几句话就勾出了他心底深处的恶念与野心,薛慎忍不住皱了眉,竭力压下被人窥探心思的不快,朝桐花拱了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桐花姑娘远见卓绝,在下佩服。”
空气中那些微的不快是如此明显,初识之人最忌交浅言深,桐花无意再惹对方不快,顺势转换了话题。
“公子处理掉这些刺客之后,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桐花问,“总归我是不会放公子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住在山上,正好可以一边治病解毒一边好好考虑何时答应做我的压寨夫君。”
说实话,此时听到桐花提起她那个压寨夫君的要求,薛慎心底生出的居然是几分荒谬之心,好像刚才那个侃侃而谈的巾帼女枭雄本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这个无稽之谈似的。
偏偏,对方目光灼灼的笑看着他,神情中当真有几分真切难掩的喜爱。
不知为何,薛慎牙根有些发痒,他面无表情的道,“就如桐花姑娘所言,我暂时留在山上,其他事容后再说。”
桐花自无不可,两轮茶水过后,薛慎准备告辞。
他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姑娘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他,“慎公子,忘了问你一句,你因何被人追杀?若是力有不逮之处,我不介意帮忙一二,好让你承我的情,早日应允成亲之事。”
就这么明晃晃的表露自己的意图,在薛慎这样本性谨慎寡言的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交流方式也并不令人讨厌。
显然,真相如何他是不能说的,但也不意味着他需要故意蒙骗,因此,他略微组织了下语言,用了之前假造的一个身世背景,讲述了一个家族之内争权夺利抢夺家业的老套故事,故事里,他是被继祖母和叔父□□的受害者。
薛慎想,他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假话,以江太后和当今陛下对先太子一脉的忌惮与厌恶,他十次涉险有八次和对方脱不开干系,至于剩下的那两次,范围太广,反正全都是不肯让他这个有问鼎大位希望的皇室血脉上位的利益相关的竞争对手。
“听起来确实有点麻烦,”桐花笑眯眯道,“我猜以公子的脾气,是决不肯向我求助的,若是我贸然出手帮忙,搞不好还会惹你生气。”
“所以,我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凡事依公子自己的心意来。”
“如何,这也算是体贴你尊重你讨你欢心的手段吧?”最后,她笑问。
在对方的笑容里,薛慎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点,他眼前这个姑娘,当真是个精打细算的行商天才,仅仅靠嘴皮子就能把无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这个被算计的客人,居然还当真生出了那么一丁点微末的被搔到痒处的愉悦。
一时间,薛慎眼神十分微妙。
多年前他和眼前的姑娘那一面之缘,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对方日后会是今日这般性情,对方长大后的模样,和他想象中可谓是截然不同。
但看她潇洒从容又开心,好像随着自己的心意自在长大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像他这样被规矩约束着苛刻着长大。
虽然他不见得喜欢,但对方自己开心就很好。
因为,这世上唯有自己最重要。